作者: 张巍
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品方: 艺文志eons
出版年: 2025-5
页数: 236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32192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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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哲学家名世的尼采最初是一名古典学教授，以国学研究著称的王国维在《红楼梦》研究中大量提及古希腊的悲剧精神，杂家周作人则是移译众多有关希腊神话的诸种文献这些“大家”都与古典学有何关联，又是为何离开或靠近古典学，复旦大学古典学教授张巍独具只眼，“跨界”解析他们的“别择”及其意涵
本书讲述的是一些独行者对古典的别择。他们走上各自的学问之路，却没有随着惯性一路向前，不愿亦步亦趋跟从受到现代精神宰制的正统古典学术，反而对古典精神情有独钟，要独辟蹊径寻索真正的古典精神，并在这个过程中成为自己。无论是秉持“爱希腊主义”来抗衡历史主义古典学的德国古典学者，还是提倡“语文学向哲学的转化”来反对历史语文学的尼采，无论是汲引古希腊的诗性精神展开大背于传统的“中西化合”的王国维，还是借助古希腊神话和神话思维引领离经叛道的“杂学”的周作人，这些独行者都实现了自己的人生别择，并且也为他们各自所属的文化做出了别择。
作者简介
张巍，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古典学教授，研究方向为古希腊文学、古希腊思想史、西方古典在中国的传播。著有《希腊古风诗教考论》《西方古典学研究入门》。
目录
弁言1
第一篇 德意志与古希腊的“爱之纽带”——现代古典学的精神本原与使命 3
第二篇 语文学向哲学的转化——尼采重估“荷马问题” 73
第三篇 “力争第一义”——青年王国维与古希腊美学和诗学 123
第四篇 “识者自知之”——周作人与古希腊神话的相遇 183
内容选摘
语文学向哲学的转化——尼采重估“荷马问题”（节选）
Philosophia facta est quae philologia fuit.
语文学曾经所是，如今已转化为哲学！
1869 年5 月28 日，瑞士巴塞尔大学新聘古典语文学教授，年仅二十五岁的尼采用这句拉丁文格言为自己的就职演讲作结。此语一出，座无虚席的演讲大厅里必定泛起一阵不安：这是尼采教授故作惊人之语，还是他的真心吐露？他为何要把语文学和哲学相提并论，还说语文学已让位给哲学？难道用哲学来取代语文学是他就职古典语文学教席的目标？
也许预料到听众的不安，尼采点明了这句格言的出处，直言自己袭用的是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卡的名句，只不过将之倒转了过来。尼采的听众多半饱读诗书，当然知晓此语出自《道德书简》第一百零八通（Epistulae morales ad Lucilium 108, 23），塞内卡在信中用quae philosophia fuit, facta philologia est ［智慧之爱曾经所是，如今已转化为语词之爱］来形容一种悲哀的境地，说他同时代的“语词家”（philologi）和“文法家”（grammatici）只会传授争辩的技能而非生活的智慧；他们讲解经典著作，只知斤斤于词句的考订而不知识其大体。他用时人对维吉尔《农事诗》和《埃涅阿斯纪》以及西塞罗《论共和国》所作疏解为证，称“语词家”和“文法家”专事寻觅古词、生僻词、怪僻的隐喻和修辞格，却无心从中发现幸福生活的理念，更无力把关于幸福生活的言辞转变成日常的行动。因此，这句警辟的格言在《书简》的语境里意味分明，philosophia和philologia 分别指代“智慧之爱”和“语词之爱”，突出这两个希腊词的词源涵义（而非其学科性质），所以两者之间高低判然，如何取舍不言自明。
然而，经过尼采倒转以后的格言，不仅对他的就职演讲做出总结，甚至成为一种信念的纲语文学向哲学的转化领，向世人昭示他日后著名的“价值翻转”的思想方式。与出处的语境不同，philosophia 和philologia在倒转后的格言里，更多地标识“哲学”和“语文学”这两门现代学科（其词源涵义倒是隐而不彰）。鉴于就职（古典语文学教席！）演讲的特殊场合，两者的关系一经倒转，立刻凸显出“语文学”与“哲学”之间的张力，而尼采的意图恰恰要将此种张力推向极致，把两者带入前所未有的“本质性争执”当中。就职演讲围绕古典语文学最核心的问题——“荷马问题”——的讨论意在表明，“语文学”只有向“哲学”转化，才会为这场“本质性争执”带来真正的和解。
对塞内卡格言的倒转，也标志着尼采本人正在经历的转向。就任巴塞尔大学教职以前，尼采接受了完整的古典教育，已成长为一名出类拔萃的古典语文学者。1858 年，他考入当时德国最负盛名的古典人文中学普福塔中学（Schulpforta），1864 年毕业后进入波恩大学研习古典语文学，师从古罗马喜剧名家黎契尔（Friedrich Ritschl, 1806—1876），次年追随黎契尔转入莱比锡大学直至1869 年毕业。所以， 从1858 年到1869年，尼采的古典教育和古典语文学训练前后持续了十年。1867 年至1873 年这几年间，才华横溢的青年学者用拉丁文和德文撰写了数量可观的古典语文学著作，学界统称为尼采的philologica（“语文学论著”），由后人编次，与相关笔记、文稿和讲稿合并收入五卷本的《早期文稿》（Frühe Schriften, hg. von Hans J. Mette, Karl Schlechta & C. Koch, München: C. H. Beck, 1933—1940. 不过，《早期文稿》收入的作品截止到1869 年，还需参考另外两个标准版本：1867 年至1873 年间正式发表的语文学著述参见Friedrich Nietzsche, Werke. Kritische Gesamtausgabe, hg. von Giogio Colli & Mazzino Montinari, Berlin & New York: Walter de Gruyter, 1967-［以下简称KGW版］ 第二部分第一卷，1982；1870—1873 年间与古典语文学相关的著述参见Friedrich Nietzsche, Sämtliche Werke. Kritische Studienausgabe in 15 Bänden, hg. von Giogio Colli & Mazzino Montinari, Berlin & New York: Walter de Gruyter, 1988［以下简称KSA 版］，第一卷，已有商务印书馆孙周兴主编中译本）。
这批论著当中，最受称道者包括尼采对古风希腊诗人特奥格尼斯诗集的形成史研究（撰于1867 年，参见KGW 版第二部分第一卷, 第1—58 页），对狄奥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一书的文献来源考证（撰于1868—1870 年，参见KGW 版第二部分第一卷, 第75—245 页）， 以及对一篇题为《荷马与赫西奥德的竞赛》（Certamen Homeri et Hesiodi）的古代匿名传记的文本考订与文献研究（撰于1870—1871 年，参见KGW版第二部分第一卷，第271—364 页），上述研究论文大多刊布于黎契尔主编的重要古典学刊物《莱茵缪斯圣殿》（Rheinisches Museum）。总体而言，尼采此时从事的正是十九世纪德国古典语文学界的主流研究工作，也就是“历史—考辨语文学”专注的文本考订与校勘、文献来源及年代、真伪和传承历史的考证。这些斐然的研究成果出自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之手，时至今日仍令人刮目相看。诚如当代英国古典学名宿劳埃德—琼斯（Hugh Lloyd-Jones）所言：“相对来说，他（尼采）对细节性的学术研究贡献确实有限，但倘若我们考虑到，他年甫35 岁便放弃了大学教职，就应当承认，即便只论及具体的学术贡献，他在这一学科（古典语文学）的历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